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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氏家训摘录——南北朝文化常识和典故

  作者：有龙则灵 发布时间：2023-03-18 13:04:01

  你不到塞北，就无法相信，真有容纳千人的大帐。

  你不过江南，岂可想象，运载万斛大米的楼船。

  江河宽广，金刀利刃，这些世面，颜之推都见过了，才有了这本家训。

  老颜是个正统的士大夫，亲身经历三个王朝的毁灭，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大江南北，冷眼旁观了各种丑态和惨剧，让他变得保守世故。此书教育意义颇重，也得以流传下来，或许也是对混乱时代的一个总结：

  听老颜的话，眼界比海宽，塞北千人帐，江南万斛船。

  私摘录一些当时 的惯用词句、俗语、谚语、典故等等，南北朝社会人文的一些片段，供参考。

  序致第一

  【谚语】屋下架屋，床上施床。

  （案例或来源：庾仲初作《扬都赋》成，以呈庾亮。亮以亲族之怀，大为其名价，云可三《二京》，四《三都》。于此人人竞写，都下纸为之贵。谢太傅云：“不得尔，此是屋下架屋耳，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世说新语》）

  【道理】尧、舜之道，不如寡妻之诲谕。

  （案例或来源：专诸者，堂邑人也。伍胥之亡楚如吴时，遇之于途。专诸方与人斗，将就敌，其怒有万人之气，甚不可当。其妻一呼即还。）

  教子第二

  【故事】犹捶挞之。（王僧辩母亲，稍不如意，就捶挞四十岁的儿子。）

  【故事】抽肠衅鼓。（有一学士，宠溺娇纵惯了，口无遮拦，结果秀才碰到兵，被周逖抽肠衅鼓。）

  【故事】叔段州吁之讥（参见左传）

  （齐琅琊王高俨，被先帝及太后笃爱，骄恣无节，“至尊已有，我何意无？”。后矫诏斩杀宰相和士开，被废而死。）

  兄弟第三

  【故事】兄弟并命。

  （江陵王玄绍，弟孝英、子敏，兄弟三人友爱。江陵陷没时， 两个弟弟争相求代雄而死，最后一齐赴死。）

  后娶第四

  【风俗】江左不讳庶孽，河北鄙于侧出。

  （在南方，嫡出、庶出没有太大分别，正妻死后，妾也可以主持家事。北方嫡庶贵贱分明，正妻死后必然要重娶，多次续弦，如果儿女众多，分家产常常导致官司诉讼，兄弟反目，“辞讼盈公门，谤辱彰道路。”《魏书》中这样的案例颇多）

  【故事】薛包以至孝闻。

  （后汉书中，汝南薛包孝悌，后母憎恨，兄弟求分财异居。）

  治家第五

  【道理】治家之宽猛，亦犹国焉。

  【风俗】今北土风俗，率能躬俭节用，以赡衣食; 江南奢侈，多不逮焉。

  【故事】（梁元帝时有中书舍人，治家过于严苛，被妻妾一起买凶杀了。）（贬）

  【故事】（房文烈治家宽松，家都被奴婢拆了。）（贬）

  【故事】（裴子野清贫，不忘救济疏亲。）

  【故事】邺下有一领军（考证疑似为厍狄伏连），巨贪，后来坐事伏法抄家，有“麻鞋一屋，弊衣数库，其余财宝，不可胜言。”

  【风俗】江东妇女，略无交游，其婚姻之家，或十数年间，未相识者，惟以信命赠遗，致殷勤焉；邺下风俗，专以妇持门户，争讼曲直，造请逢迎，车乘填街衢，绮罗盈府寺，代子求官，为夫诉屈。此乃恒、代之遗风乎？

  （江东妇女一般不出门，河北妇女在内当家做主，在外可以社交，甚至为子求官衔，为夫打官司，疑似鲜卑风俗。甚至河北妇女纺织手艺的要比江东的优秀。）

  【谚语】陈蕃曰：“盗不过五女之门。”

  （歧视严重现象，有一家人，妻妾中如有生女儿，就给她抱走，任凭母亲号泣。）

  【谚语】落索阿姑餐。

  （落索：冷落萧索。姑母（夫家母）往往嫉恨媳妇，相互怨恨。家之常弊。）

  【讽刺】近世嫁娶，遂有卖女纳财，买妇输绢，比量父祖，计较锱铢，责多还少，市井无异。

  （婚姻变成卖女儿，自古有之。）

  风操第六

  【谚语】蓬生麻中，不劳翰墨

  （荀子：“蓬生麻中，不扶自直。”近朱者赤，从小熏染就学会了，不需要劳烦别人教。）

  【故事】梁世谢举，甚有声誉，闻讳必哭，为世所讥。

  【故事】又有臧逢世，臧严之子也，笃学修行，不坠门风；孝元经牧江州，遣往建昌督事，郡县民庶，竞修笺书，朝夕辐辏，几案盈积，书有称「严寒」者，必对之流涕，不省取记，多废公事，物情怨骋，竟以不办而还。此并过事也。（贬）

  【风俗】凡避讳者，皆须得其同训以代换之。

  （梁武小名阿练，子孙皆呼练为绢； 或有讳云者，呼纷纭为纷烟；有讳桐者，呼梧桐树为白铁树，便似戏笑耳。）

  【讽刺】北土多有名儿为驴驹、豚子者，使其自称及兄弟所名，亦何忍哉？

  【风俗】今人避讳，更急于古。

  【讽刺】吾亲识中有讳襄、讳友、讳同、讳清、讳和、讳禹，交疏造次，一座百犯，闻者辛苦，无憀赖焉。

  【风俗】古人之所行，今人之所笑也。今南北风俗，言其祖及二亲，无云家者; 田里猥人，方有此言耳。凡与人言，言己世父，以次第称之，不云家者，以尊于父，不敢家也。

  凡与人言，称彼祖父母、世父母、父母及长姑，皆加尊字，自叔父母已下，则加贤字，尊卑之差也。

  （和别人谈话，只要讲到自己的伯父，就用排行来称呼，不说“家”，是因为伯父比父亲还尊，不敢称“家”。如：二伯。凡是说到姑、姊妹、女儿，已经出嫁的就用丈夫的姓来称呼，没有出嫁的就用排行来称呼。和别人谈话，提到对方的祖父母、伯父母、父母和长姑，都加个“尊”字，从叔父母以下，就加个“贤”。如：尊父母、尊公、贤兄。）

  【风俗】南人冬至岁首，不诣丧家； 若不修书，则过节束带以申慰。北人至岁之日，重行吊礼；礼无明文，则吾不取。

  【风俗】南人宾至不迎，相见捧手而不揖，送客下席而已；北人迎送并至门，相见则揖，皆古之道也，吾善其迎揖。

  【风俗】江南轻重，各有谓号，具诸书仪；北人多称名者，乃古之遗风，吾善其称名焉。

  （江南地方礼仪轻重各有称谓，都记载在专讲礼节的《书仪》上。北方人多自己称名，这是古代的遗风。）

  【风俗】言及先人，理当感慕，古者之所易，今人之所难。

  （江南人除非事出不得已，否则，在与别人谈及家世的时候，一定是以书信往来，很少当面谈及的。北方人无缘无故想找别人聊天，就会到家相访。如果自己的长辈已经逝世，口称“大门中”，对伯父、叔父则称“从兄弟门中”，对已过世的兄弟，则称兄弟的儿子“某门中”。例：泰山羊侃，梁朝初来南方。颜之推到邺城，他侄儿羊肃来问及羊侃的情况，颜之推答道：“您从门中在梁朝时，具体情况是这样的……”羊肃说：“他是我的亲第七亡叔，不是从。”祖孝徵当时也在坐，他早就知道江南的风俗，就对羊肃说：“就是指贤从弟门中，您怎么不了解？”）

  【风俗】古人皆呼伯父、叔父，而今世多单呼伯、叔。

  （古人都喊伯父、叔父，而现在的人大多单喊伯、叔。兄弟的儿子死了父亲，和他谈话的时候，叫他兄子、弟子，就颇为不忍，北方人多叫他侄。）

  【风俗】江南饯送，下泣言离。北间风俗，不屑此事，歧路言离，欢笑分首。

  【故事】有王子侯，梁武帝弟，出为东郡，与武帝别，帝曰：“我年已老，与汝分张，甚以恻怆。”数行泪下。侯遂密云，赧然而出。坐此被责，飘颻舟渚，一百许日，卒不得去。

  （分张：分别。密云：密云不雨，当时俗语，戏谓为不哭。梁武之弟因为离别没有哭，就被责罚。）

  【风俗】父母之世叔父，皆当加其次第以别之；父母之世叔母，皆当加其姓以别之；父母之群从世叔父母及从祖父母，皆当加其爵位若姓以别之。河北士人，皆呼外祖父母为家公家母；江南田里间亦言之。

  （父母亲的伯父、叔父，都应该在称呼前加上排行顺序以此表示区别；父母亲的伯母、叔母，都应该在称呼前面加上她们的姓以此表示区别；父母亲的子侄辈的伯父、叔父、伯母、叔母以及他们的从祖父母，都应该在称呼前面加上他们的爵位和姓以此表示区别。河北的男子，都称外祖父、外祖母为家公、家母；江南的乡间也是这样称呼。）

  【风俗】凡宗亲世数，有从父，有从祖，有族祖。江南风俗，自兹已往，高秩者，通呼为尊，同昭穆者，虽百世犹称兄弟；若对他人称之，皆云族人。河北士人，虽三二十世，犹呼为从伯从叔。

  （宗族亲属的世系辈数，有从父，有从祖，有族祖。江南的风俗，从此以往，对官职高的，通称为尊，同一个祖宗的，虽然隔了一百代，但照样称为兄弟；如果对外人介绍，则都称作族人。河北士人，虽然已隔二三十代，但照样称从伯从叔。北人重同姓，南人亲属易疏，同门异灶。）

  【风俗】吾亲表所行，若父属者，为某姓姑; 母属者，为某姓姨。

  【风俗】江南丧哭，有哀诉之言；山东重丧，唯呼苍天，期功以下，唯呼苍天。

  【风俗】江南凡遭重丧，若相知者，同在城邑，三日不吊则绝之

  【风俗】江左朝臣，子孙初释服，朝见二宫，皆当泣涕；二宫为之改容。颇有肤色充泽，无哀感者，梁武薄其为人，多被抑退。

  （梁朝大臣的子孙刚脱去丧服，去朝见皇帝和太子的时候，都应该哭泣流泪。但也颇有一些肤色丰满光泽，没有一点哀痛感觉的人，梁武帝看不起他们的为人，这些人大多被贬退降谪。如：裴政除去丧服，朝见梁武帝的时候，形容枯槁，当场痛哭流涕，梁武帝目送着他出去，说：“裴之礼没有死啊。”）

  【故事】李构、陆襄、姚子笃、熊康、思鲁舅母、王修等关于亡亲之事

  【风俗】今二亲丧亡，偶值伏腊分至之节及月小晦后，忌之外，所经此日，犹应感慕，异于馀辰，不预饮宴、闻声乐及行游也。

  【故事】尝有甲设谲席，请乙为宾；而旦于公庭见乙之子，问之曰：「尊侯早晚顾宅？」 乙子称其父已往。

  （早晚：何时。）

  【风俗】江南风俗，儿生一期，为制新衣，盥浴装饰，男则用弓矢纸笔，女则刀尺鍼缕，并加饮食之物，及珍宝服玩，置之儿前，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廉愚智，名之为试儿。

  （试儿，又作：试周。）

  【风俗】梁世被系劾者，子孙弟侄，皆诣阙三日，露跣陈谢；子孙有官，自陈解职。子则草癋粗衣，蓬头垢面，周章道路，要候执事，叩头流血，申诉冤枉。若配徒隶，诸子并立草庵于所署门，不敢宁宅，动经旬日，官司驱遣，然后始退。

  【风俗】古者，天子丧服以临师，将军凿凶门而出。父祖伯叔，若在军阵，贬损自居，不宜奏乐宴会及婚冠吉庆事也。若居围城之中，憔悴容色，除去饰玩，常为临深履薄之状焉。

  【风俗】四海之人，结为兄弟，命子拜伏，呼为丈人，申父友之敬；身事彼亲，亦宜加礼。比见北人，甚轻此节，行路相逢，便定昆季，望年观貌，不择是非，至有结父为兄、托子为弟者。

  （南方人不轻易结义，北方人容易称兄道弟。）

  【风俗】门不停宾，古所贵也。失教之家，阍寺无礼，或以主君寝食嗔怒，拒客未通，江南深以为耻。

  （例：裴之礼规训门生僮仆。）

  慕贤第七

  【道理】世人多蔽，贵耳贱目，重遥轻近。

  【故事】丁觇善书法，却为人所轻视。“前所轻者，后思一纸，不可得矣。”

  【故事】（侯景之乱）王公朝士，不下一百，便是恃侃一人安之。

  （台城混乱，凭借羊侃坐镇，抗拒侯景百余日。）

  【故事】齐亡之迹，启于是矣。

  （杨愔受戮，刑政于是衰败；斛律被诛，周人始有吞齐之志；张延隽被排挤，晋州最先陷落。）

  勉学第八

  【讽刺】及有吉凶大事，议论得失，蒙然张口，如坐云雾；公私宴集，谈古赋诗，塞默低头，欠伸而已有识旁观，代其入地。何惜数年勤学，长受一生愧辱哉！（注解：或讥讽北齐许惇）

  【讽刺】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

  （高门子弟，能坐车就可以当著作郎，能写书信就可以当秘书郎。）

  【故事】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多无学术，至于谚云：「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 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屐，坐棋子方褥，凭斑丝隐囊，列器玩于左右，从容出入，望若神仙。

  （一旦遭到离乱，不学无术的人都显形，没有学识的，只能沉沦厮役，耕田养马。）

  【道理】夫明六经之指，涉百家之书，纵不能增益德行，敦厉风俗，犹为一艺，得以自资. 父兄不可常依，乡国不可常保，一旦流离，无人庇廕，当自求诸身耳。

  【谚语】积财千万，不如薄伎在身。

  【讽刺】 且负甲为兵，咋笔为吏，身死名灭者如牛毛，角立杰出者如芝草。

  【道理】爰及农商工贾，厮役奴隶，钓鱼屠肉，饭牛牧羊，皆有先达，可为师表，博学求之，无不利于事也。

  【道理】夫学者犹种树也，春玩其华，秋登其实； 讲论文章，春华也，脩身利行，秋实也。

  【谚语】幼而学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学者，如秉烛夜行，犹贤乎瞑目而无见者也。（来源：师旷）

  【故事】故士大夫子弟，皆以博涉为贵，不肯专儒。

  （举例：何胤、刘瓛、明山宾、周舍、朱异、周弘正、贺琛、贺革、萧子政、刘缔等，兼通文史，不徒讲说也。洛阳亦闻崔浩、张伟、刘芳，邺下又见邢子才：此四儒者，虽好经术，亦以才博擅名。）

  【谚语】博士买驴，书券三纸，未有驴字。

  【故事】庄、老、周易，总谓三玄。武皇、简文，躬自讲论。 周弘正奉赞大猷，化行都邑，学徒千余，实为盛美。

  （梁代又盛行老庄，梁武、简文、梁元亲自讲说）

  【故事】闲斋张葛帏避蝇独坐，银瓯贮山阴甜酒，时复进之，以自宽痛。率意自读史书，一日二十卷。

  （梁元帝十二岁时在会稽，患病仍然好学。）

  【故事】彭城刘绮，早孤家贫，灯烛难办，常买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读。

  【故事】义阳朱詹，吞纸以实腹， 寒无毡被，抱犬而卧。 犬亦饥虚，起行盗食，呼之不至，哀声动邻，犹不废业。

  【故事】宦者内参田鹏鸾，怀袖握书，晓夕讽诵，以学成忠而死。

  【道理】若务先王之道，绍家世之，藜羹绎褐，我自欲之。

  （如果致力于先王之道，继承我们家祖辈相传的读书传统，即使吃粗劣饭菜、穿乱麻衣服，我也乐意。）

  【讽刺】江南闾里间，士大夫或不学问，羞为鄙朴，道听涂说，强事饰辞：呼征质为周、郑，谓霍乱为博陆，上荆州必称陕西，下扬都言去海郡，言食则糊口，道钱则孔方，问移则楚丘，论婚则宴尔，及王则无不仲宣，语刘则无不公干。凡有一二百件，传相祖述，寻问莫知原由，施安时复失所。

  （讽刺乱用典故。）

  【道理】夫学者贵能博闻也。郡国山川，官位姓族，衣服饮食，器皿制度，皆欲根寻，得其原本。

  【故事】吾在益州，与数人同坐，初晴日晃，见地上小光，问左右：「此是何物？」 有一蜀竖就视，答云：「是豆逼耳。」

  【故事】吾问儒行、敏行曰：「凡字与咨议（思鲁的姨夫彭城刘灵）名同音者，其数多少，能尽识乎？」 。因为说之，得五十许字。

  （“灵”字的五十个同音字。）

  文章第九

  【讽刺】行有余力，则可习之。然而自古文人，多陷轻薄。

  （举例屈原、宋玉、东方朔、司马相如、王褒、扬雄等三十六人。）

  【讽刺】今世文士，此患弥切，一事惬当，一句清巧，神厉九霄，志凌千载，自吟自赏，不觉更有傍人。

  【讽刺】吾见世人，至无才思，自谓清华，流布丑拙，亦以众矣，江南号为詅痴符。

  （有一士族，在外被人取笑戏弄，假装称赞， 被妻劝戒。 此人叹：“才华不为妻子所容，何况行路！”）

  【道理】慎勿师心自任，取笑旁人也。

  （勿自我感觉良好。）

  【讽刺】然而君子之交绝无恶声，一旦屈膝而事人，岂以存亡而改虑？

  【故事】陈孔璋居袁裁书，则呼操为豺狼; 在魏制檄，则目绍为蛇虺。

  （陈琳在曹操、袁绍阵营时说辞巨变。）

  【道理】凡为文章，犹人乘骐骥，虽有逸气，当以衔勒制之，勿使流乱轨躅，放意填坑岸也。

  【讽刺】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 今世相承，趋本弃末，率多浮艳. 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 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

  （南北朝文章之弊，有郑、卫之音。）

  【谚语】沈隐侯曰：「文章当从三易：易见事，一也; 易识字，二也; 易读诵，三也。」

  【故事】邢赏服沈约而轻任昉，魏爱慕任昉而毁沈约。祖孝征尝谓吾曰：「任、沈之是非，乃邢、魏之优劣也。」

  （邢子才、魏收之争。）

  【风俗】挽歌辞者，或云古者虞殡之歌，或云出自田横之客，皆为生者悼往告哀之意。

  （相传田横门客所作，说人命如薤上之露。汉时，李延年将其分为二曲，《薤露》送王公贵人，《蒿里》送士大夫庶人。）

  【道理】文章地理，必须惬当。

  （写文章应恰当符合地理常识，不轻于涉笔。举例：梁简文雁门太守行乃云：「鹅军攻日逐，燕骑荡康居，大宛归善马，小月送降书。」 ）

  【故事】王籍入若耶溪诗云：「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江南以为文外断绝，物无异议。简文吟咏，不能忘之，孝元讽味，以为不可复得。

  【故事】兰陵萧悫，尝有秋诗云：「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 时人未之赏也。吾爱其萧散，宛然在目。

  【谚语】江南语曰：「梁有三何，子朗最多。」

  （三何，为：何逊、何思澄、何子朗；子朗信饶清巧。世人语曰：人中爽爽何子朗。）

  名实第十

  【道理】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窃名。

  【讽刺】吾见世人，清名登而金贝入，信誉显而然诺亏，不知后之矛戟，毁前之干橹也。

  【讽刺】以一伪丧百诚者，乃贪名不已故也。

  【道理】治点子弟文章，以为声价，大弊事也。

  涉务第十一

  【道理】但当皆晓指趣，能守一职，便无愧耳。

  （国之用材，大较不过六事：朝官、文士、军旅、地方官、使节、建造）

  【讽刺】吾见世中文学之士，品藻古今，若指诸掌，及有试用，多无所堪。

  【故事】举世怨梁武帝父子爱小人而疏士大夫，此亦眼不能见其睫耳。

  （清流文士多迂诞浮华，不涉世务。寒门容易使唤，故多见委使。）

  【风俗】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侍，郊郭之内，无乘马者。周弘正为宣城王所爱，给一果下马，常服御之，举朝以为放达。至乃尚书郎乘马，则纠劾之。

  （士大夫鄙视亲自乘马，高官骑马会被弹劾。）

  【故事】建康令王复性既儒雅，未尝乘骑，见马嘶歕陆梁，莫不震慑，乃谓人曰：「正是虎，何故名为马乎？」

  省事第十二

  【谚语】铭金人云：「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

  【谚语】古人云：「多为少善，不如执一；鼫鼠五能，不成伎术。」

  【故事】近世有两人，朗悟士也，性多营综，略无成名，经不足以待问，史不足以讨论，文章无可传于集录，书迹未堪以留爱翫，卜筮射六得三，医药治十差五，音乐在数十人下，弓矢在千百人中，天文、画绘、棋博，鲜卑语、胡书，煎胡桃油，炼锡为银，如此之类，略得梗概，皆不通熟。

  （疑为祖珽、徐之才。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精。）

  【道理】论语曰：「未信而谏，人以为谤己也。」

  【道理】墨翟之徒，世谓热腹，杨朱之侣，世谓冷肠；肠不可冷，腹不可热，当以仁义为节文尔。

  止足第十三

  【道理】宇宙可臻其极，情性不知其穷，唯在少欲知足，为立涯限尔。

  【道理】天地鬼神之道，皆恶满盈。谦虚冲损，可以免害。

  【故事】自丧乱已来，见因托风云，徼幸富贵，旦执机权，夜填坑谷，朔欢卓、郑，晦泣颜、原者，非十人五人也。慎之哉！ 慎之哉！

  （政局动荡，天上地下。）

  诫兵第十四

  【讽刺】今世士大夫，但不读书，即称武夫儿，乃饭囊酒瓮也。

  养生第十五

  【道理】华山之下，白骨如莽，何有可遂之理？

  （传闻华山修仙人多，都避免不了死。）

  【道理】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故事】（侯景之乱）吴郡太守张嵊，建义不捷，为贼所害，辞色不挠。

  【故事】（侯景之乱）鄱阳王世子谢夫人，登屋诟怒，见射而毙。

  （离乱以来，亲眼见很多名臣贤士，临难求生，终为不救，徒取其辱，唯有张嵊、谢夫人守节而死。）

  归心第十六

  【道理】昔在江南，不信有千人毡账，及来河北，不信有二万斛船：皆实验也.

  （所谓：塞北千人帐，江南万斛船。）

  【道理】 但当兼修戒行，留心诵读，以为来世津梁.。人生难得，无虚过也。

  【故事】望蔡县令于寺中宰牛，因而生癞。

  书证第十七

  【风俗】春秋说以人十四心为德，诗说以二在天下为酉，汉书以货泉为白水真人，新论以金昆为银，国志以天上有口为吴，晋书以黄头小人为恭，宋书以召刀为邵，参同契以人负告为造：如此之例，盖数术谬语，假借依附，杂以戏笑耳。

  音辞第十八

  【风俗】南方水土和柔，其音清举而切诣，失在浮浅，其辞多鄙俗。北方山川深厚，其音沈浊而鈋钝，得其质直，其辞多古语。然冠冕君子，南方为优；闾里小人，北方为愈。易服而与之谈，南方士庶，数言可辩；隔垣而听其语，北方朝野，终日难分。

  杂艺第十九

  【谚语】江南谚云：「尺牍书疏，千里面目也。」

  【道理】夫巧者劳而智者忧，常为人所役使，更觉为累。

  （来源：庄子德充符：“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劝戒书法技艺不要过精。）

  【故事】韦仲将遗戒。

  （韦仲将登梯题榜，头鬓皓然，因而敕儿孙勿学书法。）

  【故事】王逸少、萧子云、王褒，举世惟知其书。

  【故事】陶隐居、阮交州、萧祭酒诸书，莫不得羲之之体。

  【故事】梁元帝、萧方等、萧贲、刘孝先、刘灵、顾士端、刘岳。（善画。）

  【风俗】江南谓世之常射，以为兵射，冠冕儒生，多不习此; 别有博射，弱弓长箭，施于准的，揖让升降，以行礼焉. 防御寇难，了无所益。

  【讽刺】古者，卜以决疑，今人生疑于卜。

  【谚语】世传云：「解阴阳者，为鬼所嫉，坎壈贫穷，多不称泰。」

  【道理】拘而多忌，亦无益也。

  【故事】（算术）江南此学殊少，唯范阳祖暅精之，位至南康太守。河北多晓此术。

  【道理】微解药性，小小和合，居家得以救急，亦为胜事，皇甫谧、殷仲堪则其人也。

  【风俗】礼曰：「君子无故不彻琴瑟。」 古来名士，多所爱好。洎于梁初，衣冠子孙，不知琴者，号有所阙；大同以末，斯风顿尽。

  【讽刺】唯不可令有称誉，见役勋贵，处之下坐，以取残盃冷炙之辱。戴安道犹遭之，况尔曹乎！

  （晋书：戴逵破琴，曰：“戴安道不为王门伶人。”）

  【道理】（博弈）有时疲倦，则傥为之，犹胜饱食昏睡，兀然端坐耳。

  【风俗】古为大博则六箸，小博则二煢，今无晓者。比世所行，一煢十二棋，数术浅短，不足可翫。

  （博经：博局之戏，各设六箸，行六棋，故云六博。用十二棋，六白六黑。 ）

  【风俗】（投壶）今则唯欲其骁，益多益喜，乃有倚竿、带剑、狼壶、豹尾、龙首之名. 其尤妙者，有莲花骁。

  终制第二十

  【遗训】至如蜡弩牙、玉豚、锡人之属，并须停省，粮甖明器，故不得营，碑志旒旐，弥在言外。载以鳖甲车，衬土而下，平地无坟；若惧拜扫不知兆域，当筑一堵低墙于左右前后，随为私记耳。灵筵勿设枕几，朔望祥禫，唯下白粥清水干枣，不得有酒肉饼果之祭。

  【遗训】若报罔极之德，霜露之悲，有时斋供，及七月半盂兰盆，望于汝也。

  【遗训】汝曹宜以传业扬名为务，不可顾恋朽壤，以取堙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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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端无权利

  作者：何小桃 发布时间：2011-12-01 14:10:46

  关于《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是评论从它诞生那天起就不曾断过，这是一切科幻小说的鼻祖，是恐怖片的源泉，很多后期艺术都有它的影子，例如雨果《巴黎圣母院》卡西莫多一角的设立以及他的性格和遭遇、《剪刀手爱德华》中也有它的缩影，甚至连最近的国产影片《倔强的萝卜》里也可以找到科学怪人的元素……可以说19岁的玛丽•雪莱开创了一个新的纪元，一部作品可以衍生出若干部作品，可以被后人无数次地借鉴，这无疑是一个伟大之举。

  不久前重庆出版社华章同人图书公司新推出的《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以全新的面貌展示了这一十九世纪的古老故事，现代的设计和全新的排版都使这部出版过多次的伟大作品焕然一新，勾起人们重读的欲望。这部书的故事情节和内容我不必再赘述的了，不管人们有没有真正看过这部伟大的作品，都会在后世的传诵中明晰这个悲剧故事。经典之所以被称之为经典是因为每次阅读都会有不同的体验，都能有新的发现，从而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有人说，经典就是凿破我们心中冰封海洋的一把斧子。所以重读经典，内容还是原来的内容，可读书之人年龄不同、所处的环境不同、此时的心情不同，读罢经典感受也不尽相同。

  如今重读《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我强烈的感受到十九世纪的玛丽•雪莱已经预言了一百多年后今天乃至我们这个时代的未来现状：怪物被创造出来本身就是一场悲剧，创造它的弗兰肯斯坦更是个没有责任感的人。同样的，我们也可以将人类看作是上帝创造出来的怪物，难怪很多文学作品或者哲学书里称人类存在至今早已被上帝抛弃了，看看现在全球环境恶化、各地战争不断、饥荒和疾病每天都在夺走人们的生命……人类越发看着像弗兰肯斯坦创造出来的怪物，在起初婴儿阶段，内心充满着真善美，后来当它遭到人类的抛弃和排挤开始了报复和自暴自弃，于是情况越来越糟糕，坏局面甚至连制造它的弗兰肯斯坦都不能控制，这就如同我们现在的人类开始不把自然放在眼里，愈发疯狂地向自然索取一切，开始毁灭地球。同时，人类本身也像书中的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不带任何感情地创造出一个新的生物，看到它是个失败的作品就会无情地丢弃。人类的科技越发达，带给自己的毁灭就越严重。在《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里玛丽•雪莱早已预言了我们今天克隆物种的出现，克隆人的出现只是时间问题，所谓法律和道德抑制不过是现代社会某些人一厢情愿的想法。甚至未来的样子，看看不久前争议电影《人兽杂交》，那很可能就是人类未来的命运，因为克隆物种已经不可控制地出现在人类生活当中，生命的复制不可能每次都是成功的——连人本身自然衍生过程都会出现失误，更别说克隆了——这种悲剧在所难免，科技的发展会除了带给人们便利，也会带给人们灾难，这是人类自找的，是不负责任的后果，但是很可惜，命运的轮盘一旦开启就很难停下来了。不管人类是弗兰肯斯坦还是他创造的科学怪物，最终都难逃灭亡的命运，同归于尽正是现实的写照。

  奥地利著名小说家、传记作家　斯蒂芬•茨威格在《异端的权利》里曾经表露出三重涵义：即首先，应该给所有持异端见解的人证明自己的权利；其次，所有持异端见解的人都需要证明自己的正确，而无需在此之前抱怨社会的不理解。最后，所谓科学发展的意义，正在于改变人类原有的认识。因此，选择错误是一种权利，否则就没有科学探索的合理性。但是很可惜，在《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这部书里我们看到的只是真实的历史现实，即异端无权利，作为异端的科学怪物虽然内心善良纯洁，然后异端毕竟是异端，人们永远不会因为它本质的美好而宽容它表面的丑陋。很可惜，书里是这样写的，现实也终归是这样的，不仅仅古代历史证明了这点，现代社会依然这样，人是狭隘自私的，终究不会真心容纳和他们不一样的生命存在，这不仅仅是人类本身的悲剧，同时也是整个自然界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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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狂科学

  作者：飞舟 发布时间：2012-05-03 18:29:32

  这本书介绍了很多很有趣的DIY实验，有些确实很疯狂，值得一看，建议从第一章前面开始看。记得最深的是里面有介绍怎样制作不熔化的雪花：用强力胶（聚氰基丙烯酸酯）与极少量的水一起冻成固体可得。这个在生活大爆炸里头也有提过。有条件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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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不到结局的好书

  作者：猫猫 发布时间：2014-01-31 00:09:50

  看过永城之前的一本《秘密调查师》，感觉很不错。所以这本书也特别期待。果然没让我失望。

  整本书的前面一大半意外、悬案、逃亡乃至陷阱、背叛可以说精彩但意料之中，但是到了最后一部分随着发布会的召开，情节开始极速狂飙，可谓是层层反转，处处让人意想不到。这是前面部分层层铺排而来的长长的高潮，十分精彩。

  很期待第三本调查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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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版后记 孙幼军1993年

  作者：Cathy 发布时间：2012-05-08 17:36:48

  《小布头奇遇记》问世，距今已有三十二个年头了。它的第一批小读者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回首当年，他们该会同我一样，感慨时光流逝之快吧！

  这本书曾获全国第二次少儿文艺评奖一等奖。1990年我做为安徒生文学奖候选人去美国参加IBBY大会，领取的“作品荣誉证书”上就印着《小布头奇遇记》的英译本书名。

  但是，真正带给我欢乐的是我的那些小读者。也正是他们，使我有勇气把这本旧作重新拿出来。当年，我是为他们写的这本书；今天，在很大程度上，我也还是为他们，为这些已经不小了的“小读者”才拿出它。

  我常常会碰到当年的小读者。他们偶然得知我是“小布头的爸爸”，脸上那种成人的严肃就一扫而光，刹时间变成孩子，眉飞色舞地告诉我，他们小时候读过这本书。有些还会津津有味地跟我讲起书中连我都记不得的细节，大声给我背诵我自己也背不出的几只大老鼠的打油诗。他们最爱讲的一句话是“小布头给我的童年带来欢乐”，却不知道这话给了我多大的安慰。一次我到燕翔饭店去会一位日本朋友，外套丢在大厅里不见了。一位保卫人员问我来做什么，我说你们这儿一个日本客人想译我一本书，约我来商谈。

  他好奇地打听是什么书，我告诉他了。这位一本正经的保卫人员一下子变成了个娃娃，大喊大叫说：“呀，《小布头奇遇记》我小时候看过！”接着兴高采烈地讲起他是怎么买的这本书，同学借走了找不到，他又是怎么着急。接下来他安排我在一个房间的沙发上坐好，开始楼上楼下地疯跑起来。跑得满头大汗还没有找到，他就要我留下地址，说找到了给我送去。我很过意不去，他却说：“您给我们写了小布头，我怎么着也得想办法给您找！”还有一次我应邀参加中国儿童电影制片厂的会议。与会的一个电影学院导演系的研究生，听介绍说我是《小布头》的作者，快活得不得了，跑来说个不休。她当晚回家，连夜缝制出一个很大的“小布头”来，第二天会上送给我。那个透明的袋子里还装着个小本本。她告诉我，那是“小布头的户口”。

  我拿出来看，果然上边写着小布头出生的年月日，还有住址什么的。我在北京一家医院里护理病重的母亲时，每天来查病房的是一位表情庄重的女医生。她不苟言笑，来去匆匆，对我一得闲就伏在病床上一角满纸涂鸦总投以怀疑的目光。可是一听说我写过一本叫《小布头奇遇记》的书，她立刻叫道：“啊，那是您写的呀？我十岁的时候就看了，可好玩儿啦！”又是拍手，又是跳脚。往常那个矜持的主治医师，奇迹般变成一个小女孩子。我也不再是个有些碍手得脚的“病人家属”，倒像是她童年的游伴。

  获奖和孩子喜爱并不等于说这本书就是“成功之作”。事实上，在我这本“处女作”里，主人公小布头被我当作所谓“反映现实”的工具。我精心安排的不是主人公个性的发展，而是那背景。好比拍摄人物像，我把焦距对准人物身后的建筑物。结果是，背景是清晰的，人物面目却模模糊糊。听到赞扬的话越多，我越觉得它不该有这样严重的缺陷。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布头”成了我不大不小一块心病。我缺少了点儿“不悔少作”的气魄。获奖并没给我多少安慰，反而使我心怀惴惴。这有些像把我拍的一帧连焦距也没调准的照片拿到摄影展览会上去展出。一想到有那么多人的眼光射向它，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我开始怕别人在介绍我的时候说：“这是《小布头奇遇记》的作者。”我在心里念叨：“最近十几年我写了那么多长长短短的童话，许多篇在思想、艺术上都比它成熟，为什么偏偏去拎不开的那一壶呢……”

  我并不仅是想想而已，还采取了行动。我跑到出版社去，对他们说：“这本书太旧了，还在那儿讲人民公社呢，早不适合今天的孩子，不要再印了！”那本书当时仍旧印刷得很起劲，每次的册数都超出我新书的两三倍。我说过之后，发现书还继续印，我又去声明。为了得到出版社的支持，我说，我做些修改再给你们。但那近乎托词。在我内心，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改。修修补补，它还是原来那样子；对大的框架做改动，它就不再是“中国儿童文学史”、“童话史”之类书里谈论的那本《小布头奇遇记》了。我想，我还没有老到丧失创作能力的程度，有那精力，我还不如写一本新的呢！

  就这样，小布头被搁置起来了，一搁就是四年多。

  在这期间，我并没有得到安宁。我常常收到当年的小读者写来的信，其中多数是讲要给自己的孩子也买本“小布头”，但是书店里没有，问我怎么才能买到。有些信里还夹有邮票和现钞，求我无论如何要帮他们买一本。一位年轻的妈妈写来的很长的信里说，她每天凭着记忆给自己的孩子讲小布头的故事，但时间太久，有些地方已记不清楚了。她就跑了好多书店去找，但哪儿都没有。接下来，她呼唤说：“小布头啊，你在哪里？”小布头在我的书柜里，但也为数不多，很快就寄光了。我不能把退回的钱也装进信封里寄，还是要跑邮局。每逢报上有什么报道，把我的名字同外交学院联系起来，就会有一批信寻到门上来。终于，我连珍贵保存的一本第一版第一次印刷的书也赠掉了。有的信非常令人感动，使我没有办法不尽心力。

  看来，我要埋葬掉小布头，为时还稍早了些。

  我不好埋葬小布头，还由于，它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叶至善、李庚和韩淑锦等同志都为他的诞生付出过心血，尤其是叶至善同志。当时至善同志是出版社的领导，但是从审稿，安排画家制作插图直到考虑版面设计原则、开本大小和使用几号铅字这些具体琐细的事，他都亲自去做，连“内容提要”都是他自己动手写的。由于他的辛勤劳动，从我把修改稿交给他到我拿到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样书，前后只有四个月的时间。离开中国少儿社之后，他仍一直惦念着小布头，称他作“嫁出去的女儿”。他确是把小布头当作自己的孩子的。

  1980年2月，我参加《儿童文学》一次发奖会。至善同志的长子叶三午听说我叫孙幼军，跑过来说：“你怎么不去看看我爸爸？他总是挂念着你，说经过文化大革命，你多半已经不在世了。我爸爸还从图书馆给我借来不少关于非洲的书，说咱们这儿有‘文革’，让小布头到非洲去一趟吧！他是让我写‘续集’。我说，我跟他语言风格完全不一样，怎么写？我爸就说：‘你学嘛！’弄得我没有办法。这回就好啦！”我知道至善同志当初拿到原稿，曾让念小学的女儿小沫试读，听取她的意见。事隔十多年，他又拖住儿子来帮忙。他对小布头，真可说是一往情深了！我有什么权利独断独行，轻易就“枪毙”呢？

  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现在的一些朋友也没忘记这本书，一再催促我尽快完成修改工作。

  有这些做动力，我终于把这本书修改出来了。

  这本新版的《小布头奇遇记》基本上保持了原来的面貌。我只把“人民公社”和与此相关的“生产队”、“社员”之类词儿去掉，而那些人物、那些情节，都原封未动。标语口号也大多保留下来，因为当时就是那样子的。一些枯燥无味，孩子又不可能懂的个别段落，如苹苹的爸爸念报，讲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略去了。改动的重点在于增加故事的趣味性，把啰嗦重复的“小布头又讲了一个故事”，整章地删去，而增写了小布头第二次进鼠洞的故事约一万字。这大抵相当于我删掉的总字数，可以维持原书的篇幅，更主要的是，我觉得它有助于丰富小布头、小黑熊、布猴子等人物形象。

  总的说，好比一个人，生就的一张丑脸，我做的只是给他刮刮胡子，洗洗脸，理理发。我不能把他的鼻子割下来，向上移动一厘米。就算我有那本事，我也不该那么做，否则，张三就不是张三，变成李四了。而当年的小读者在那里寻找的，正是这个丑张三。

  封面、插图都是原来的。沈培的儿童画极可爱，而这本书的插图，又是他付出过特别的努力的。为了小布头的造型，他画了好多张各种各样的形象，反复进行比较、选择。小布头这个人物受到孩子们的喜爱，是和沈培成功的插图分不开的。我不心疼删去的章节，却心疼这些章节的插图。所以有时候为保留插图，我把想删的文字也勉强保留下来了。

  面对着厚厚的一大叠剪贴稿，我不禁想：现在的小读者，还会像他们的爸爸妈妈小时候一样地喜欢这本书吗？我实在没有把握。至于将来他们会到书店里为自己的孩子寻找这本书，我更是想也不敢想了！

  孙幼军1993年 3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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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书房 书评

  【小布头奇遇记】

  http://www.dreamkidland.cn/fxyl/101book/012.htm

  这个奇遇故事恐怕要追溯到20世纪40年代的中国。在东北有一对小兄弟，弟弟的腿不方便，哥哥每天背弟弟去上学。爸爸把午饭的钱交给哥哥，中午由哥哥去买。这一天，弟弟等了好久才见哥哥回来。他没带什么好吃的，只有一个馒头，还有从地摊上淘来的一本旧书。弟弟指着封面，吃力地认读：“木、偶、奇、遇、记。”

  许多年后，这一对小兄弟都成为了鼎鼎大名的儿童文学作家。弟弟叫做孙幼忱，哥哥叫做孙幼军。

  《木偶奇遇记》是怎样让他们着迷呢？先读一读这个故事的开头吧：

  　

  从前有……

  “有一个国王！”我的小读者马上要说了。

  不对，小朋友，你们错了。从前有一段木头。

  　

  多年之后，孙幼军在他的第一部长篇童话《小布头奇遇记》中是这样开头的：

  　

  有那么一个小布头……

  小布头?小布头是什么哪?

  小布头，嗯——他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布娃娃。

  　

  《小布头奇遇记》创作于1961年，它是中国第一部长篇低幼童话，曾经影响了几代的孩子。出版至今，它的销售数量早已超过了百万，而实际的读者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曾经有一段时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小喇叭”节目播放过它的故事连载，每到播出时间，孩子们就搬着小板凳坐到收音机前收听“小布头”的故事。至今还有当年的小朋友惦记着它。

  在首次出版时，编辑叶至善先生(他的父亲就是著名的文学家叶圣陶先生)对这本书爱不释手，忍不住效仿孙幼军的风格，写下了这样的内容简介：

  　

  这本书讲些什么？

  有一个小朋友，名字叫苹苹。苹苹得到了一个小布娃娃，名字叫“小布头”。

  小布娃娃干嘛要叫“小布头”呢？

  这……你看了就知道啦！

  “小布头”想做一个勇敢的孩子，有一回，他从酱油瓶上跳下来……

  干嘛要从酱油瓶上跳下来呢？

  这……你看了也会知道的。

  “小布头”从酱油瓶上跳下来，碰翻了苹苹的饭碗，把米饭粒撒了一地。苹苹可生气啦，她批评“小布头”不爱惜粮食。

  “小布头”也生气啦，他不接受苹苹的批评，从苹苹那儿逃了出来。

  以后，“小布头”遇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认识了许多新朋友，听它们讲了许多很有意思的故事。

  这些事情，这些故事，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快自己看吧！

  “小布头”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小布头”懂得了为什么要爱惜粮食的道理。他变成了一个真正勇敢的小布娃娃。当然喽，他又回到了苹苹的身边。

  　

  这段内容简介，不但清晰地交代了故事的主要内容和主旨，而且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孙幼军在整部童话中所使用的语言风格。

  “小布头”的故事在没有出版前，就已经深深打动了一个相关的人群：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的两位著名编辑叶至善与李庚老师特别喜欢这部作品；为了测试孩子的接受状况，叶至善先生还请上五年级的女儿小沫先读一遍，10万字的故事，小沫几乎一口气读完，还大声念出来，听来有滋有味儿；正在准备结婚的画家沈培先生也被这个故事迷住了，他以旺盛的创作激情绘制了一百七八十幅图画，用画笔创造了苹苹、小布头、小老鼠们等等一系列呼之欲出的童话形象。他们的辛勤劳动也是使这部童话获得成功的一部分。

  甚至文稿交给编辑前，“小布头”的故事就已经打动了一群孩子。在创作“小布头”时，作者还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年轻教员，他还没有正式发表过作品，正在默默地创作着一部大学生活题材的长篇小说。他是一位好客的叔叔，而且讲故事的本领棒极了，几乎每天都有一群孩子到他的宿舍去听他讲故事，他们兴高采烈地听着“小布头”的故事，每次故事告一段落时，孩子们都热切地问“后来怎么样了”。他们不知道，这位可爱的叔叔，小时候就极擅长给弟弟妹妹们讲故事，而且他是读着不少优秀的中外童话长大的，他也读过几乎所有能遇到的武侠小说和新文艺作品。这个超级书虫和故事迷，几乎注定要成为一位专门给孩子们讲故事的“孩子王”。

  四十多年过去了，现在的孩子再阅读“小布头”的故事，似乎会遇到一道时代鸿沟的阻隔，故事中的教训色彩、频繁出现的政治口号和那个时代一些特定的名词(如“人民公社”、“生产队”之类)，看来已经不容易被孩子们理解了，但那些东西在那个时代是真实的。把它们搁在一边，这个故事仍然是一个好玩的故事。

  许多过去的小读者，至今还记得故事中那五只被认为是“坏典型”的小老鼠，它们本来是偷吃粮食的坏蛋，但在故事里被描写得活灵活现。不少读者还能背下关于它们的打油诗：

  　

  鼠老五，鼠老五，

  溜出洞来散散步。

  最好找块甜点心，

  外加一个烤白薯。

  　

  在这五只老鼠的身上，孙幼军非常自然娴熟地使用上讲童话故事的高招，轻快的几笔就勾出了它们的形象，童稚天然的语言牢牢吸引住小读者的兴趣，曲折的情节设计把故事引向高潮。童趣、幽默、好玩，在与“小老鼠”相关的篇章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段插曲，却成为了能唤起永恒回忆的篇章。看来是一个意外，但仔细想想，一点儿也不意外。

  1990年，孙幼军先生获得了国际安徒生文学奖的提名，同时，《小布头奇遇记》也获得了安徒生奖“作品荣誉证书”。这对于中国儿童文学作家与儿童文学作品都是第一次。但获奖并没有减轻作者自己对这部作品的遗憾。他在1993年的一个修订重印本的后记中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获奖和孩子喜爱并不等于说这本书就是‘成功之作’。事实上，在我这本‘处女作’里，主人公小布头被我当作所谓‘反映现实’的工具。我精心安排的不是主人公个性的发展，而是那背景。好比拍摄人物像，我把焦距对准人物身后的建筑物。结果是，背景是清晰的，人物面目却摸模糊糊。听到赞扬的话越多，我越觉得它不该有这样严重的缺陷。”

  小布头奇遇记，是诞生于一个几乎不能容忍童话的时代的童话。也就是在那个时代，因为它的一些超越自身时代的永恒的东西，它征服了不计其数的孩子们。它的奇遇，本身就是一个充满教益的童话，这个童话告诉我们：孩子们有他们自己的内心渴求，每个时代的孩子都一样。

  　

  2003年，孙幼军爷爷创作了《小布头新奇遇记》，并特意邀请现定居于香港的画家沈培爷爷再次合作，为这个新奇遇插图。故事接着上次奇遇中的“后来呢”继续发展：

  小布头几经辗转，成为了男孩子朵朵的知心伙伴，他甚至坐飞机去了美国，陪伴朵朵度过了一个不那么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眼花缭乱）却也很温馨的幼年时光。

  小布头的新奇遇更像是一部温馨的家庭故事。在孩子好奇的眼中和脆弱的心灵里，大人世界的纷扰和无奈，引起了种种不安和疑惧。年届古稀的怪老头儿在故事里对孩子注入了深厚的同情和无尽的慈爱，他指派小布头代替自己给孩子最大可能的慰藉。

  如果说42年前的小布头充当了一个为孩子现身说法的榜样，那么这个新小布头却是孩子的玩伴和代言人，他站在孩子的立场上，请大人们好好看看自己和孩子。

  “嗒—嘀—嗒—，嗒—嘀—嗒—”。小布头迷们，还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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